格子衬衫,帆布背心,头发有点花白,面带微笑。当我们陪同韩少功先生参观校园时,发现他完全和想象中不同,就像一个年纪大些的朋友,聊天、讲笑话,说起话来自然轻松,幽默健谈,完全没有名人的架子。
韩少功先生在高桌晚宴上发表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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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4日,韩少功先生应邀参加我校 第十次高桌晚宴,并作为演讲嘉宾,作了题为"人文价值的薪火"的演讲。韩少功先生还作为国文创意大赛的评委观看了UIC学生的创意节目并作点评。翌日开展了"我的文学之路"的交流会,与UIC学生进行亲切交流。韩少功先生初到UIC时,接受了我校学生记者的专访。
年少时光
记者:您好,很高兴您接受我们的采访,能和您聊一些我们很感兴趣的话题。我们很好奇您在我们这个年龄有什么样的经历?这种经历与您取得的成就有什么关系?
韩少功:我的青年时代与你们太不一样了,我上初中刚好遇上文化大革命,大学经历了很激进的教育改革。大学都关闭了,我也没机会上大学。那时上山下乡,当知识青年,大概六年,也可以说是"社会大学"吧!(笑)但回头看来,同辈人有些也自暴自弃,情绪非常低落,很可惜。如果是个有心人的话,在艰苦的环境下锻炼一下也对,从我的过程来看,如果没有那几年的话,我恐怕也不会走上文学的道路。
记者:那你在那段艰苦时间是怎样接触文学的?
韩少功:那时主要是读小说,像《三国演义》什么的。年轻嘛,几个朋友也会带书,然后大家交换着看。
寻根文学
记者:从文革后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直到您与阿城等作家代表的"寻根文学",文学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您怎么看待寻根文学在21世纪的地位?
韩少功:"寻根"在21世纪其实相当重要。全球化除了带来文化间的冲突、摩擦,也带来了学习和补充。在这种环境下文化的身份性和特殊性问题反而会到一个新的层面上来。现在"于丹热"到那种程度,在20年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那个时候的"伤痕文学"虽然有历史功绩,但是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单视角,政治上的单视角,人物都是分成好的坏的,革命的反动的。"寻根文学"提供了一个文化的新的观察角度,就像现在检查身体不仅有X光,还有B超,还有核磁共振,其实都是对人的分析和观察。中国的很多社会现象都不是无根由的,它背后都有一个文化和政治的背景,和历史都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五四运动后有人提出切断历史的观点,这些观点太简单了。
隐居与作品
在课室与学生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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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您在湖南隐居过,有什么原因吗?
韩少功:隐居是需要条件的,城市里的白领就没有时间去隐居。为什么隐居?因为城市里应酬太多,要去农村躲避一下,也是去体验一下。
记者:您和梭罗一样曾有隐居经历,那您对梭罗那种西方式的孤独怎么理解?
韩少功:他拒绝任何现代的通讯手段,他这个有点刻意。我在乡下的时候,互联网、电话、电视全都有,我甚至装了三口卫星锅,像个情报站一样,可以看到世界上各个国家的电视,所以我觉得我们的状态不太一样。梭罗他是一个人,我和当地的老百姓以及社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村委会开会也经常叫我去。
记者:那这样的生活对以后的写作有什么意义?
韩少功:有一定的意义,但不是完全,和农民接触本身是非常愉快的。知识分子因为学了很多理论,因此讲话特别有逻辑,有很多概念。而农民没有读过书,他们会用特别生动的语言去描述,所以农民讲话甚至是一种语言游戏、打哑谜,和农民讲话可以享受到很多乐趣。
记者:之前拜读过您的作品《爸爸爸》,这部作品有许多值得讨论的东西。这部小说最主要的人物丙崽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威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第一章的主人公班吉,也是一个白痴。两人分别见证了鸡头寨和美国黑人奴隶制度的衰落。我想问您在创作《爸爸爸》时是否有参照福克纳的小说或是受到了他潜移默化的影响?
韩少功:这个还真难说......但我没什么印象,其实这个主人公是我的一个邻居,(明天我讲座的时候会有一个照片。)这个邻居就是一个白痴,用我们湖南话说就是"丙伢子",就是"丙崽"的意思,我甚至连名字都没改过。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二十岁还长得就这么高,一个侏儒,就会说两句话,都是很实在的。
记者:您的作品和卡夫卡的作品有诸多相似性,都是非常荒诞的具有高度象征性的社会寓言。但是卡夫卡的作品会让人觉得很冰冷,很压抑,这种气质在您的作品中却是找不到。您的作品中我们能体会到的反而是大地的温暖。您自己是怎么看的?
韩少功:你刚才所说的以前一个外国的评论家也说过。他说你的故事很怪诞,但为何没有那种冷漠绝望的气质?我觉得吧,主要是和个性有关。我这个人说话不愿意说得太狠,批人不愿意批得太凶。我觉得文学主要目的是通过讽刺推动社会的进步,就像医生开刀主要是去除不好的部分而不是把你整个人杀掉。我想主要是这样。
文学与年轻人
接受学生记者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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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国内外都有很多大作家的出现。然而有人说在中国当下的应试教育下是对文学的压制。例如语文考试的阅读理解,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但却有一个"标准答案"。
韩少功:如果让一个没有恋爱过的人和一个恋爱过十次的人,都去读一首爱情诗,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你要让中学生去读一首诗,却是一个有四、五十岁的阅历的人来给出一个"标准答案",让中学生来作答,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说,好的作品要一辈子来读,十岁读、二十、三十、四十岁读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所有的标准答案我都反对!(笑)但话说回来,这也难为了出题人和考官,如果没有标准答案,怎么改试卷呢?希望人类以后有能力编出一个评测文章的程序。(笑)
记者:现在我们看到,80后还是产生了一些优秀的青年作家,您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韩少功:他们的书我读的不多,但我认为每一代都有好作家出现。前辈夸你,你也甭理他,有可能是忽悠你,他们可能会想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不要得罪人了;但当他们骂你的时候你也别当真,每一代人的标准都不同,不能用上一代的标准衡量下一代的人。问题是每一代真正优秀的人只有10%,你的竞争对手是同龄人,上几代的人和你没关系,你必须要努力进入这10%。
记者: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文学家,但每个人都可以接触文学。您认为大学生应如何对待文学呢?
韩少功:每个人都会和文学打交道,只要能打动人,都是文学。比如你说话,或者幽默,可以打动人,那么这都是文学,口头文学,只是没有发表而已。而作为读者,没有优秀的读者,优秀的作家也是很难产生的。基本文学知识应该在大学学好,但知识不等于文学。当然文学知识了解多些没有坏处。比如游泳,一定要下水去游,只是上一堂游泳课是没有用的。文学的技巧是靠实践的。我见到你们有很多活动,这个很好,一定要多实践,熟能生巧。
记者: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学生记者:陈梦醒 王智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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